1611-4-1

□朱雪华

你听啊，它在唱

新学期儿童文学实践的第一堂课上，老师讲到了他与音乐的故事。他还是中学语文教师的时候，组织了一次音乐分享讲座。多年后，一个只上过他这一节音乐课的学生找到他，对他说：“谢谢您，现在音乐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梁祝》这个词语的尾音从老师的嘴角逸出，梦幻般地在刹那间被无限延展成一个满圆，圈着我乱飞的思绪。

四年前，一次返乡旅程中，我备受客车颠簸的折磨。车内脏乱无比。睁开眼就会看见几乎围了垃圾桶一圈可就是进不去的瓜子壳。车里的人们睡姿各异，让人想到还在母亲子宫里的那种委屈蜷缩。闭上眼就会听见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不知所措的训斥，以及老套小品节目里不合时宜的笑声。拖着晕车的身体下车去服务区卫生间的时候，没想过我会在这样的地方与《梁祝》发生一段美妙的邂逅。绞尽脑汁——怎么用语言来形容我听到这首歌的震撼。本来我只能像一股污浊的空气，撞了一下锈迹之后，就从卫生间的排气扇那里悄悄溜出。而这种旋律却拎着我的衣襟，带我从窄小的屋顶那儿冲出去，不顾碎瓦烂砖会不会砸在自己和其他人身上，鄙夷这一片浓缩的明亮，要到云更白光更强的天上去。待我疲累之时，我还可以摇身一变化作一缕青烟，溜到神灯里面。我还有可以拥有实现别人三个愿望的能力。

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梁祝》，最完整的一次聆听，应该是在初中的音乐课上。很幸运，生命中曾有一位非常有激情的音乐老师，带我们走进音乐的殿堂。她会在水都压不上去的楼层里，旁若无人地高声歌唱；她用一个不锈钢碗当银杯，学蒙古族祝酒时的样子带着每个同学唱民歌献哈达；她站在讲台分析《辛德勒的名单》主题曲的变奏，为同学们默默流下的眼泪而激动不已；她凑近每个同学的竖笛去听演奏效果如何，向憋红了脸但仍吹不好的同学轻声鼓励……音乐成了师生间无形的纽带，到今天我还能清晰记得老师的模样和她努力将音乐带给我们的样子。当迷茫于城市车水马龙之间，忙碌却忽然感到空虚之时，想起曾经那一张张向着音乐教师、向着音乐仰起的脸，会觉得自己如风筝一般，与可爱的栖息地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随时可以回归的距离。

《nearer my god to thee》响起时，我成为小提琴上的那根琴弦，即将吞噬巨轮的海浪分了一滴水珠，稳稳地溅在我身上；《少女的祈祷》从耳机里传来时，我正在清晨的公园里跑步，前面有一片绿毯似的草坪，也许也曾亲吻过少女的足尖；《夜的钢琴曲五》最适合在寂静的夜晚听，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人在黑暗里醒来……音乐也早已是我生活里的一部分。或喜或悲、或明或暗，音乐给在生活中失音的人另一套语言，不论在哪种生活状况下，人们可以用音乐表达所思所想，孤单但并不孤独，失望而不绝望，生命更有韧性，成长更加结实。最奇妙的是人们因音乐而结缘，共享一套语言。人们点头说“好听”，人们心意相连。

“do、re、mi、fa、sol、la、si……”你听，楼下又有人在哼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