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纯洁
老街深处
记得前年年末我坐在老友的小摩托后座,像两个未来客误打误撞地闯进南洋街,就像穿越进上个世纪的话本。
直至今年年初,外婆穿了多年的软底布鞋开了胶,而外婆买布鞋的那家手工鞋店的爷爷去年去世之后,鞋店就关了。无奈之下,妈妈让我拿着外婆的鞋子到南洋街和平路中山路那一块儿找找,看还有没有老匠人可以修鞋。
那天阳光正好,空气也是暖的。我决定去找传说中的老鞋匠,顺便走走这些幸存的老街。已经多年没走过的这些老街,通过了时间和经历的淬炼,容纳了岁月的真实与琐碎,在黑白滤镜下讲着闽南地区古老的风情。
在老街里看到很多有趣的风景,白底红字“老人理发店”里是简易的剪发工具,洗发台是一个白底红花双喜搪瓷脸盆,店前吊着一排起了毛边、洗得发白的毛巾,店里理发师是老人,理发的客人也是老人;一间手工面坊的制面机看起来颇有趣,面皮像一块米白色的布,师傅手起手落间,细长的面条像飞流而下的瀑布一般骤现,还散发着热气。店前有几个人在等着买面,我在对面的骑楼等着他们买完离开拍一张照。
县城物价不高,而老街的物价更加良心。小时候最喜欢的绿豆粉粿,现在三块钱还是可以买到两个。十几颗水晶粿片刻便被我们瓜分,芹菜和肉热乎乎地在舌唇间缠绵。米梭里面的馅基本上由萝卜、芹菜、香菇、猪肉等调配而成,清淡可口,吃了一颗却总觉得不够。发煎和肉煎是很多人早餐的首选,差不多要占据我们半个胃。嗜甜的福建人能想出很多好吃的甜点,元宝饼、枕头饼、酥糖、杜浔糖……而这一些儿时的甜,原来一直藏在老街深处。
据说早些年时,每到过年时,这些开着店的老街十分热闹,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县城的人总喜欢到这一块儿置办年货。而今或许是因为如雨后新笋兴建的超市购物广场,又或许是因为流行而通用的网购途径,老街渐渐没落。而今怎么形容这些风景呢?就是让我看着的时候并非十分惊奇,也没有任何惊艳,更加无关感伤,可看着这一幕幕却让我嘴角不觉上扬。
逛了很久,被回忆撞了无数次腰,幸好没有忘记初衷是为了找鞋匠,最初我总觉得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物存在,没成想寻寻觅觅还是在和平路骑楼一个犄角处找到了一位鞋匠,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一把小木凳上,身前是一架像缝纫机的小型机器,他身旁放着另外一把小木凳供客人坐。我们原地看老人修修补补。老人怕是觉得难得见到我们两个奇怪有趣的小姑娘,高谈阔论,十分健谈。他看到我们带着相机,听说我们在拍照,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放下鞋,激动地指着前方一个拐角跟我们说二楼那里有一个上个世纪刻的毛泽东像值得拍。要拍他工作的照片时,他一开始拒绝,而后架不住我们的劝说,才不自觉地掸了掸身上的灰,不停地拉正衣服。老人实诚而重情,和我们聊得投缘,最后还不愿意收钱,硬塞给他时他佯装生气,没办法了才说在商言商,非要找我们钱……推搡之间,周围的人都笑着在看我们,目光善意而又温暖。
半个多小时的活儿,老人最后只要了我们五块钱。
和朋友慢慢走出老街,看到车水马龙的新大道,竟有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穿越感。这才想起我们那次风驰电掣地穿过老街,或许时代的美好,就是如此不知不觉地湮没于感官的迟钝和欲望的泛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