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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4-3

来源: 作者: 发布时间:2022年03月01日 17:58 点击:

□夏博华

匠者不留名

裴童十五岁之前志在书法。三岁习字,五岁诵诗,七岁学经,他和张玄一起上私塾,拜名师。比起像张玄那般七岁赋诗的神童,他拥有更多的是笨拙的勤奋,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是染黑三大水缸的坚持。“你和玄儿不同。”师父第一次说这话时,裴童只有三岁,他还不懂。“你和玄儿不同。”师父第二次说出这句话时,裴童七岁,七岁的他懂了三分,他“熟读唐诗三百首”也没有做到“不会写诗也会吟”,而张玄在会客宴席上吟诗作赋,韵致雅达,满座宾客无不赞叹。

彼时裴童年十五,他穿着素袍飘飘欲仙,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以笔为剑,以纸为盾,一股文人气概从他的骨子里溢出来。但是师父看着他眼神中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悲戚愈发浓厚,事情一拖再拖,终于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师父一改平日慈爱之态,严肃正色道:“你是个孤儿,不足十月时年我将你带回张府。”裴童恭敬道,“师父养育之恩,裴童没齿难忘。”“不是为师之恩,我不过是张家门下客。是张家给你吃穿住行,教你礼乐诗书,许你衣食无忧,让你伴张小公子左右,但凡你从经学子集中学到了一点木桃琼瑶之心,你该报答张家。”师父语重心长。

“裴童受教。”

“张家是书法大家,纸传百年,碑传千年。报答,应报千年。”

十五岁之后裴童的人生不再属于书法。裴童从书房走入了刻室,从冲、切、挖、剔、錾开始,一手拿着锤,一手拿刻刀,一天下来,手抖得不行,深夜回房,握着毛笔写出的字歪歪扭扭,蝌蚪似的。他盯着没有临完的帖子,呆坐了一夜。“一个人一生做好一件事足矣。”这句话由师父反反复复告诉他,而他也记在了心里,只是没想到,他的那件事不是他热爱的书法。

十年弹指一瞬,师父端详良久裴童新刻的那座《寄禅禅师冷香塔铭》,刻工精湛,纤毫毕现,从刻工上来说无可挑剔,丝毫不像出自于一个如此年轻之刻工的手笔,但是还是少了一点东西。师父将裴童带入主书房,这里是张玄平日的书房,裴童定睛一看,书桌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张玄的踪影:他最爱临的帖子,他的练习之作,他的诗篇,他的词赋,还有近日挥毫写下的长篇大赋,近日震惊朝野的讽谏之作。十年钻研书法文墨的张玄已经是因刻功荒废书法的裴童难以望其项背。

“从今往后,你只临一种字体。”师父说。裴童一怔,却明白了,这或许不是他的所爱,但是他的价值所在。影之于人,如裴童之于张玄。从前最喜欢的颠张醉素,最喜好的草书天下独称步,都不能了。

裴童更瘦了,石上刻字不是一个容易活,他常用摹勒上石,勒是以纸覆在原稿之上,依原样用笔勾勒,或者勾勒后用墨填充,上石时,要在摹勒的样稿背面用朱砂勾涂出字迹,覆于涂黑上蜡经过处理的石面上,再在上石后的样稿上覆以多层软纸,用圆滑卵石均匀砑磨,使双钩朱砂粘于石面之上,呈现出乌面朱字来,方可于石板上刻字。裴童做事细致,精益求精,常常十个字可以磨上一整天。刻虽不是写,却也是玩字,手上功夫马虎不得,也是对刻工本身的文化底蕴与章法素养的考验。

“为师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但是你的碑里还少了一点东西。”师父如是说,“气韵,此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裴童已经临了张玄的书法三年,熟知他的笔锋写意,裴童一落笔,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张玄还是裴童。师父看着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你是不是还有些不甘心?”而裴童什么也没说。

“张玄乃士,祖具,中坚将军、新平太守,父,汤寇将军、蒲坂令,三代为官,祖上荫庇。而你我乃匠,生于街角旮旯,幸得贵人相助,能活下来,全凭一门手艺。”师父说,你若是潜心书法,今时今日未必不如张公子,可是你不能。为师送你四字——以刀代笔。若是能做到这四字,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几年后,师父去世,裴童身上文人气少了,匠气多了。十年后,裴童也收了一个徒弟。太和十七年,张玄薨于蒲坂城建中乡孝义里,墓碑记传,首推裴童,《张玄墓志》由此而出。字形略扁,多有隶书笔意、古质典雅。用笔方圆结合,既有北碑俊迈之气,又含南帖温文尔雅。清包世臣跋:“此帖骏利如《隽修罗》、圆折如《朱君山》、疏朗如《张猛龙》、静密如《敬显隽》。”

千年之后,《张玄墓志》犹在,世上关于裴童的踪迹,一点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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