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4-4-3

□陈启

穿过这片油菜地

穿过眼前这片油菜地，就到家了。

火车真的很方便，小时候梦一般遥远的距离，如今只需要半天就能到达。我一出站，站外等候的父亲便叫住了我。记忆里的父亲总是骑着他的那辆黑座摩托接送我，上衬衣下牛仔，这次也不例外。

路旁的树，缓慢地溜动；迎面的风，沉默地吹拂。不一会儿，一片黄澄澄的油菜地映入我眼帘：油菜花，高高低低的，似乎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真是，昨日的苗今日便开了花！花香弥漫，我把鼻子和眼睛当相机，却一时不知从何记录起。

油菜地中间有一条泥泞的小路，是种植户们合资修渠时拉通的，我们一家经常来往其上。父亲载着我，左右颠簸，摆脱了那些淡黄的视线，离家也越来越近。

到家后，我缓缓走进门厅，轻轻推开父母卧室的房门：虚弱的母亲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意识游离，全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一旁的姐姐见此，唤了唤母亲，说我已经回来了。母亲慢慢抬起头，看着我。“还认得这是谁吗？”父亲随我身后走进房间，边帮母亲坐起边向她问道。母亲点了点头，说出了我的名字，指着我说，“你不是说要去砍油菜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哪里是砍油菜的时节？油菜花开得正盛呢！父亲满脸忧戚地告诉我，母亲病情越发严重，已经开始犯糊涂了。听到这，我什么也说不出了，只是坐在床边，像母亲盯着我一样盯着她看。

窗外起风了，远处的油菜地恍惚间变成了一片海，海上波浪迭起，浪声悠长。

夜蚕食了黄昏。母亲在发呆中早早入睡，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一切。一个月前离家返校之际，自己因启程早而未和母亲好好道别，那时母亲病情还没有如此严重，头脑还十分清醒，而如今……父亲希望我请假回来，见母亲一面，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和母亲好好道个别。一个月很短，转眼便过去了；一个月很长，足够千变万化。

想到这，雨偷偷下起来了，毫无征兆，却未浸湿半分土地或者半朵油菜花。

在陪伴母亲两天后，道别的时间到了。我走到床上坐起来的母亲跟前，拥抱并告诉她她儿子得走了。一旁的父亲问母亲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母亲只是握住我的手，眼神迷离，虚弱地说，她不记得该说些什么了。正当我打算放下母亲的手离去时，母亲却将我的手攥得很紧，嘴里说着：“好好……学习，保重……身体……”

我又坐上了父亲的那辆黑座摩托，却隐隐约约透过略微反光的窗户玻璃发现母亲在向我挥手。下次见面之际，母亲她或许记不得我了，但是，母亲她可能忘记我吗？

随着油菜花愈靠愈近，我突然发现父亲黑发间数根小半截银发。

然而，穿过眼前这片油菜地，就离家了。

（作者系外国语学院2022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