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7-4-1

□贺乐源

一滴水

我是一滴水，成千上万的我汇聚成了一杯水、一汪潭、一条河、一片海。当我是一杯水时，口干舌燥的人类将我一饮而尽。当我是一汪潭时，鱼儿与虾儿在我身体中嬉戏。当我是一条河时，我流经了万亩稻田，见证了秋天的丰收。当我是一片海时，我孕育了数以亿计的生命，创造了一个世界。我为我的身份感到骄傲、自豪。

哪怕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恐龙灭绝，人类出现，我仍旧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毕竟，人类这一物种是我所孕育出来的，哪有母亲会担忧孩子的冒犯呢？

可是当轰隆隆的机器响起时，我开始惴惴不安了。嘈杂的机器声掩盖了我奔腾时的磅礴——这是我最威严的时刻，升起的浓烟让我从天上云层降落至人间的道路变得痛苦不堪。更糟糕的是，人类追求的现代化工业需要用到大量的水——本来我还在为此得意，看吧，无论人类在做什么都离不开我。可是，我未曾想到，我许许多多的伙伴在经人类使用之后，再次出现时却是以废水、污水的模样与我见面。这些水又被排放到了河里、海里，鱼虾的尸体因而浮了起来，成堆的垃圾也聚集起来，嚣张地在水面横冲直撞。我为我所看到的一切感到哀伤，人类啊，难道你们的进步要以我们的牺牲为代价吗？

更让我痛心的是，我们的牺牲，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尊重！看看吧，到处是我们哭泣的身影：滴答滴答淌落在未拧紧的水龙头下的，是我；人类搓澡时，被晾在一旁的花洒里流出来的，是我；道路边上，从损坏的消防栓中喷涌出来的，也是我……我匆匆来到人间，尚未发挥自己真正的价值，便消散在了空气中，死亡在了化学物质里。那个人类顶礼膜拜、企求上天将我送到土地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阳光照射之下，我化成雾气缓缓升入空中，飘散在云朵之上。意识模糊之际，我愈想愈愤愤不平！天使退场，魔鬼在意识中大声叫嚷：“凭什么要再次回到人间，忍受这不公且恼火的境况！”不回去了，就留在天上吧。

留在地上的伙伴也都不堪忍受人类的行为，于是它们在听到我的召唤之后纷纷化雾升天，再也不曾滴落下来。渐渐地，河水枯竭了，大海萎缩成了湖泊，湖泊变成了沙漠，大地显露出了苍凉的黄色。树木枯萎了，稻田衰败了，鱼虾灭绝了，人间俨然一幅地狱的模样。人类个个面黄肌瘦，他们引以为傲的大机器也丧失了以往不可一世的模样。机器无法为他们解决眼前的灾难，科技不再是自然的对手，原始的信仰便又浮上了人类的脑海。人类开始在心里忏悔自己的过错，企求希望的降临。非得要到绝境才能够醒悟过来吗？古希腊的泰勒斯不是早就看破了天机，道出了“水生万物，万物复归于水”吗？既然人类中的圣贤悟出了自然之道，为何不谨记于心呢？人类啊人类！

然而，面对眼前的一切，我终究不忍自己孕育的物种毁在自己手中，只能再次回到人世间。而这一次，人类你可会认清我的价值，重拾对我的敬畏？

我是一滴水，自创世起就有我的身影，我奔腾在时间的洪流里，孕育了数以亿计的生命。如今，我出现在清澈的河海里，进行了一场又一场漫长且有趣的旅行。我自天上落下，被收集起来，通过管道流入不同人家。我被装在盆里洗濯蔬菜，这些食物因我而变得干净、透亮。我又由盆转移到了洒水壶中，浇灌到了花草身上，浸润到了泥土里。太阳升起，我感受着土壤的逐渐坚硬，也回味着这次旅行的始末。下次我会去到哪里，会参与哪些生活？我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旅行……

我是一滴水，一滴渴望被尊重的水，一滴意义非凡的水，一滴不容被人类忽视的水。

（作者系文学院2020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