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4-1

□邓雅晴

如果时光重来一百遍

你说当年追你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要是谁跟我说这个，我肯定先翻一个白眼。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深信不疑。毕竟我做梦都想遇到相片里的那个小姑娘：她穿着时髦的翻领白衬衫，黑色的高腰短款小伞裙，洁白纤细的双腿配着一双白色凉鞋，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恰到好处。更妙的是她冲镜头温柔羞涩地一笑，像极了黑发上那朵灿烂的小黄花。

这样的人物，我想不只是从街头追到巷尾，就算让我跨越大半个中国，我都想去见你。当然，这不只是因为你长得美，而是你说你天生就有超能力，比风水先生还灵，能够预测未来。

但我觉得，你说得并不对。看完《你好，李焕英》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你揶揄我说，这有什么好流泪的，没什么令人感动的，口气冷淡得像雨后的气温。但我知道你是个深情的人，常常深情到失去自我。若不是这样，一向自诩为“江湖神棍”的你怎么会做如此愚蠢的决定？

你说当年你爸爸去世后，你就遇到了我爸，模样和声音都像你爸爸，甚至那慢性咽炎导致的咳嗽声也如出一辙，你就选择了嫁给他。听到这儿，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冲动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我记事比较早，我还记得你皮肤光洁柔嫩的样子，记得你为了赶时髦把满头黑发染成黄色的样子……然而当我看见你笑起来时一道又一道的皱纹，梳头发时藏不住一根又一根的白发，手上长着一个又一个的厚茧子，却激不起身边那个男人哪怕一点点的怜惜之情时，我真想破口大骂。更不必说你凌晨的时候独自一人把高烧的我送到医院，耳边刮起阵阵寒风；更不必说你每次和爸爸吵架都痛哭流涕，只有我在身边陪着你，默然无语；更不必说那些我看不见听不见的无数个昼夜……

所以我骂你，你是个失败透顶的“神棍”，一点也没有预测到自己的将来。

虽然我骂你，但我还是无数次想着回到过去见见你。

如果我能见到那时候的你，我会告诉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有多么错误，叫你发狠地读书；我还会把你被窝里琼瑶的小说全部换成世界名著，也许波伏娃的《第二性》也该有一本。若是招来你的反对，我就偷偷把你的试卷全都填上答案，让你的父母发现你的读书天赋——反正你的记忆力和语言能力确实极好，然后你就能顶替我那不成器的舅舅去读高中和大学。当然，我最想做的，还是让刚失去父亲的你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收获一份真挚的爱情。所以当电影里的倾盆大雨配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台词时，我忍不住在心里惊呼：怎么会有这么了解我的人！贾晓玲的悲伤、勇敢与热望，我全都能体会到。虽然你选择了另外的人会让我与这世界告别，但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但是，但是……

如果我能回到那个年代，事情真的就会改变吗？深情如你，还是会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吧；深情如你，还是会沉浸在丧亲的悲痛中，最后选择嫁给有着熟悉面孔的我爸爸吧；深情如你，万一知道了我是你未来的女儿怎么办？你会像晓玲的妈妈一样，想尽办法护我周全吧。所以，即使时光重来一百遍，你的选择至少还是有九十九遍会一模一样。

如今我长到了你生我育我的年纪，却依然不能知晓你的苦闷。我常常嫌弃你身处窘境却不知道改变自己的现状；常常嫌弃你受了气爱抱怨，却不知道反抗。其实，作为一位妈妈，你做的已经太多太多，甚至无可挑剔；但作为你自己，你做的真的太少太少，少到就像薄薄的一层灰，一吹就散了。因而，我不是作为你的孩子嫌弃你，而是在控诉你不够爱自己。并且，无论时光重来多少遍，我都希望能够成为你的女儿，拥抱你，替你自己爱着你，陪你做让你闪闪发光的事，收集很多很多颗你眼里的星星，再对着它们一起许愿，也许就可以找回当年你遗忘在小巷里的快乐心灵。

而时光重来九十九遍之后，答应我，你要尝试选择一次，更轻松的生命。

（作者系文学院2022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