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
宿命与不正义
如果已经预先得知了命运行进的轨迹,人是什么样的反应?它能使纯良变奸邪,美好成毁灭。《麦克白》展示了宿命的梦魇,也绘制了一副自食恶果的警世之图。
麦克白与班柯,前者被预言成国王却没有子嗣,后者不称王,而子孙将代代加冕。班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抑制那些罪恶的思想,不要让他们潜入我的睡梦之中”,甚至在麦克白行凶前主动拒绝加入。麦克白则相反,他面对命运不同的启示,做出不同的态度。当命运的启示是有利的,他的内心燃起熊熊欲火,主动迎合命运,与妻子共谋弑君。当命运是不利的,他又绝不认输,要反抗至死。森林南移,对手是剖腹产生,最后时刻的麦克白没有退缩,他回归了开场时的英武和勇气,鏖战而亡。
两人不同的选择和行动之下,又都宿命一般一一印证了预言。而正是由于听到了预言,才导致了二人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因成了果,果又成了因。命运好似一个漩涡,人与命运的抗争是否都是失败的呢?
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说“我个人却偏爱《麦克白》,该剧的每一句台词和每一剧情所透露出的冷酷命运一直让我感到震惊”。麦克白弑君前就有这样的内心独白:“我们往往可以看见冥冥之中的裁判;教唆杀人的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他为何早已知晓自己的后果,却义无反顾地去冒险呢?
或许正是不正义获得成功所带来的快乐,成了刺激他一步步采取行动的内在动力。
道德是人类理智的选择,它压抑冲动的欲望。失去了理智与道义的约束,不正义的心,一方面像像强健的猛兽,来势汹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理性消失后,早已不计后果;另一方面又像夺目的烟花,无上荣光,却只是灿烂一瞬,灼伤反噬自己。
《理想国》中色拉叙马霍斯宣扬道,“正义是强者的利益”,“不正义的事只要干的大,是比正义更有力、更如意、更气派”。窃取的快乐,比正当途径来的更快捷,就更能彰显力量,从而更有自我满足感和成就感。麦克白夫人视坚守正义为懦弱,她教唆麦克白:“可我却为你的天性忧虑:它充满了太多的人情的乳臭,是你不敢采取最近的捷径”。
而这种快乐是短暂的,人会随着良心的谴责陷入思想的混乱。谋杀邓肯后反复出现的敲门声、麦克白夫人在梦中的洗手、麦克白的幻觉中挥之不去的班柯鬼魂,这是他们心中人性良善那一极的的叩问。
柏拉图评价僭主是失去了理智的控制,由激情主宰的暴君。或许我们可以说,弑君获得王权的人,狂妄又敏感。之所以狂妄,是以为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错误地判断自己有与之匹配和控制他人的能力,擅自决定他人生死去留。之所以敏感,是担忧阴谋秘密被发现,恐惧冒着巨大风险夺得的胜利毁于一旦,将一切隐患斩草除根。于是他成了失去了曾经的忠诚仁义和恻隐之心。只有维护权力的焦灼和麻木。“他不仅使自己成为极端悲惨的人,也让周围的人成了最悲惨的人”。麦克白滥杀无辜、血腥残忍的暴政,让苦不堪言的人们反抗。麦克白失去了所有的支持,众叛亲离,最终走向了毁灭。
其实麦克白的结局也印证了中国的古训——“多行不义必自毙”。东西方的古老智慧,都不约而同地告诫人们,人从心理机制到行动选择,就像一个巨大的循环,选择不义,混乱了心智,打破了平衡,也将得到不义的惩戒。
在人生这条湍急的河流中漂荡,遇上漩涡就难以逃脱,逆水行舟使人愈战愈勇,可浪头一翻,则倾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