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2-4-4

□黄玲慧

微 光

木兰花在没有人的日子里一簇簇地绽放，又渐渐凋落，所幸在这个秋天我终于再次回到了心心念念的校园。它似沉睡了一般，轻声呼叫并没有回音。然而学子们的人声形影几日便使得它鲜活如往日。

阳光下的楼阁静静地流溢着金色，我走在校道上。军绿色的身影，稚嫩的新面孔，恍然又是一个新的学期。偶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迎上去轻声打起了招呼。她一袭白色半身裙搭配淡蓝色衬衫，亲切地回应我以笑，秋日里的文学院不知不觉间便成了她的背景。在她百合花般清雅的笑里，思绪轻轻摇曳着回到了上个学期。

人的腼腆，有些是生来就有的，而更多的是在后天的生活中对自己不够自信造成的。我想我就是后者。大学第一学期，我第一次上她的课，典雅大方的外表宛如精美的糖纸，美丽而动人。而更让我折服的是她由内散发出来的才华和魅力，她侃侃而谈，酣畅淋漓，由鲁迅讲到冰心，每一堂课都是受益匪浅。而很遗憾的是，三十多个课时的学期一晃而过，我却始终没能在她的课堂上回答过一个问题，没有举手的勇气，也没有被她点过名。

云端之上的网课在疫情期间成为了大学生上课的方式。一开始我同大多数同学般，对新的上课方式无所适从。隔着屏幕，只能听见屏幕另一旁的老师亲切的声音，却无法看到老师讲课时灵动的面孔。于是我浑浑噩噩地上完了一节又一节课，身心俱疲却一无所获，直到某个星期二的现代文学课。

我依旧记得那天讲的是著名女作家萧红，讲萧红的传奇经历、讲她的爱情、讲她的作品。由于上一节课布置了看关于萧红的电影《黄金时代》的任务，她突然开始点名要我们谈谈看完电影之后的感受。而正当我怀着侥幸心理觉得不可能是我的时候，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仿佛被人推进了一片咸腥味的海水中，即使仰面朝天，也依旧难以呼吸。于是，紧张、慌乱地打开麦克风，用小心翼翼地语气回答了一声：“我在。”“嗯好，请你谈谈看了关于萧红的这部电影《黄金时代》之后的感受，可以不同角度。”炎热的夏日，焦虑的心绪让我的脸颊布满了汗珠，我在脑海中拼命地去搜索着前几晚看过的这部电影，关于萧红、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的电影片段……没有事先准备好发言稿，也没有组织好语言，凭着自己对整个电影的印象断断续续地阐述了自己的见解。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刻，我只能听见自己颤颤的讲话声和偶尔停顿时的喘息声。

发言结束之后便轮到老师点评了，我的心脏肆意撞动，惴惴不安如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可是事情发展出乎我的意料，她的一席话让我印象深刻：“这部电影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萧红的传奇一生，围绕着三个男人的爱情故事，这位同学认真地看了电影，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这是很可贵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要把自己揉碎了榨成汁，浇灌入每一个故事、每一个人物，去思考去探索。希望每个同学在阅读时、在欣赏电影时都能带着自己的思考。”屏幕前的我听着她的话，有些出神，微风从古旧的窗格子中吹进，抚过堆满书籍的桃木桌子，吹进了我心里不为人知的角落。

所有看似微不足道的语言，都会在某一刻鼓励需要的人。在这个高手如云的大学讲堂里，我采访过优秀的学长学姐，目睹过一些人用汗水浇灌的成功，但这些似乎没有给予我动力。也许我就像是一只蜗牛，蜷缩的时间久了，当主动地伸出触角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现外面的一切都太美好，而微小的自己似乎没有办法融入其中。所以当某一天自己的思考被人认可之时，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勇气似乎又被重新挖掘了出来，唤起那个自信的躯体。

所有的相遇都有意义，人山人海中我会遇见各色各样的人，而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如山间清爽的风，抚平我内心的脆弱。谁说脆弱的气泡无法高飞，只不过需要风的依托罢了。

在昏沉中熬过的漫长又灰暗的青春岁月里，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