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奇
与吾友三人书
尝忆余少时随父乔迁金陵,幸识得同窗三人结为挚友,而今已七载又余。自进学以来吾四人虽各奔东西,书信往来甚少,然则每呼必应,隔千里之遥乃悟何谓心照神交者不必假言语。吾四人今留居金陵有一,求学荆楚有一,求学华亭有一,求学鸠兹有一,远者千八百里,近者亦相去二百里,相聚不外寒暑,然伴游谈笑,每每如故。今作此书以赠友人,记吾同窗同心之宜。
初至金陵,年不及笄,拜吾师远胜先生于秦淮侧梅山学堂。师时年而立,面白无须,身长不及七尺,著红衫,立眉深目,明察秋毫。余乍见大惊,以为此非凡人,盖爽鸠仙尔。礼师毕,师引余至学堂安坐。彼时余尚身宽体胖,蓄短发,莫辨雌雄。落座顷刻,嘈嘈然,戚戚察察之语不绝于耳,余惶惶于心,恐有为失礼之举,俄而,一女回首笑曰:“辨汝之雌雄,难者远胜二次方程矣!”闻者皆笑,余亦笑曰:“是女儿自非须眉,难者比之函数又如何?”当日之景历历在目,而今,此君已赴华亭拜问高师,修其函数方程尔。
余初来乍到,犹似新雏返林,雀入燕巢,鸡同鸭讲不知所云,数矣,同窗鄙夷者有之,厌弃者有之,课期将尽,方谙燕语,幸为时不晚。万物有灵,人者万灵之首,物以类聚,余亦有幸寻至吾群。余友二人,黑者面似包拯,白者色比何郎,俯仰谈笑,相谐成趣,黑者性燥直,白者性温慢,逢棋牌小聚,此二君一急一慢,一黑一白,常作笑料而四人笑不自胜。白者今留居金陵,问学中医,黑者求学鸠兹,以通财货商贾之术,亦相隔二百里有余。逢寒节,余四人于寒庐小聚,黑者敷粉点唇,余三人皆披头散发素面朝天,余佯怒曰:“六月不见,欺吾等忘其颜色?冒认吾友,鼠辈敢尔!”三人相视而笑,强洗其面,拆其妆发,果然颜色如初。
年初,余尚于岳麓求学之际,闻华亭君书信一封,曰师远胜先生修文,闻之惊疑难信,即修书同窗师侄者求问,乃曰为真,大感其怀,惊痛之下涕泣零落竟至难行。远胜先生于吾众人亦师亦父,皆曰:“无先生则吾辈进学之路早断,先生明察秋毫鞠躬尽瘁,吾等当尽学生之孝。”余四人聚先生墓前洒扫祭拜,忆先生当日学堂精神,又忆去年初闻先生卧病,吾等相携探望之景,不觉泪落。
居所前庭有一枇杷树,少时数食其果,离家远矣难尝其味,问吾友,今味何如,乃曰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