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4-1

□王健

奔  跑

寝室和自习室呈对角线分布，王笨每天都要在校园的操场边上走上几个来回。

每天，操场上都会有不同队服不同肤色的人踢足球，呼喊声伴随着足球漫天飞舞，王笨就从这些飞舞的声音中默然穿过。操场前面是一片小花园，花园上荡着一个秋千，每逢清晨与傍晚没人的时候，都会有一群鸽子在这里觅食，这个时候秋千就成了鸽子们的乐园。平时，王笨和鸽子们保持着距离，互不侵扰，只是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王笨会忽然朝鸽群猛跑几步，一群鸽子便惊飞起来，密密的白色穿行在青色和绿色之间，为天与地织起了一张网。恶作剧之后，王笨会照例地从操场边走过，他的身边依旧是一群踢球的人，只是每到了阴雨的时候，这些呼喊声都会变得湿漉漉的。也有时，会有球员热情地向王笨打招呼：“来，哥们儿，一起踢一阵子吧！”王笨总是笑着摆摆手，让自己生活改变的可能性随着摆着的手的指缝溜走。王笨不踢球，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他要按照自己的习惯走下去，习惯里没有踢球的项目。

当生活变成了习惯，就会变得自然而然，甚至会让人觉得改变是一种奢侈。

王笨也想过改变，但是一想到改变之后下一刻要干什么，他就会感到恐惧。忽然离开了他所习惯的圈子和时刻，人就会有一种难以言袭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让王笨有点难以承受，因为这将意味着他的时间表要重新安排。王笨想让生活不那么单调，却不太有勇气去再一次安排他所习惯的生活。生活周而复始，在想变的念头中按照不变的习惯一点一点地走下去。甚至有几次，王笨换上了球鞋，在路过操场的时候故意走得很慢，期待会有人再一次叫他：“踢球呗？”他想他会抛弃犹豫，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声音融入随足球奔跑的喝彩声之中去。但是巧得很，每当王笨期待的时候，他所愿望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几次三番之后，王笨也就放弃了想法。大概老天都不想让我改变吧！王笨略带自嘲，背着书包随着习惯的脚步再次匆匆走过。路过小花园，他又一次玩笑式地冲向白鸽，看着它们流线的身影一片片呼啸而过。回到寝室后，王笨将球鞋换回了皮鞋，并将球鞋放进了鞋屉的最里层。许久没有奔跑，也就忘记了奔跑的感觉。

这一天，王笨照例在操场穿行，忽然他的书包被人拉住了，回头看，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哥们儿，队伍缺个人，踢会儿足球呗？”王笨觉得头顶响起一声炸雷，一下子有点眩晕。那人看了看王笨的鞋：“没事的，打后卫嘛，用不着多跑的，放心。”王笨有一千个理由拒绝，但不知怎么的，却回答了：“那好吧，就踢一会儿吧。”浑浑噩噩地放下书包，然后分组，王笨觉得踢球的这十几张脸都长得一样，鼻孔和鼻孔都串成了一气，像一根绳子一样，勒得他呼吸困难。球在几只不知名的脚下绕来绕去，王笨一下子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该站在哪里，如何将自己身下的这两只脚处理到球的场域之中去。球飞了过来，在空中潇洒地划了道弧线，从王笨的头顶越过，王笨看着这美丽的弧线呆住了。忽然，身后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声：“跑啊！”王笨猛地惊醒，马上转过了身，朝着球的方向全力地跑了过去。身边的景色都呼啸着向后躲，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白色的球在王笨的面前一下子变得无限的大，向它跑去，就像要去踏上另外一个星球。王笨笑了，他陶醉于这种奔跑的感觉，球在他的视野中消失，在脚下的只有一条红色的跑道，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刺向了无限远的未来。王笨继续向前跑，身后丢下了那只可怜巴巴的足球和一路的惊呼，这时候一幅画面腾地在他的脑海中异常清晰：清晨，草地，秋千，一群受到了惊扰的鸽子扑扑地朝着天空飞去，翅膀上挂满了阳光的铃铛，用拾落的光线重新将天和地串起，带给这人间世无限欣喜，无限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