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4-4-3

□肖欣怡

街巷伴人间

每当与远在天南海北的朋友们聊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总会提及那条街巷，它陪伴我度过许多个大学日夜。

推开门就能看到它，清晨，从迈入油烟街开始。卷帘门一扇扇地拉响，抽风机轻声轰鸣，轮子碾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声音。送货的大伯推着一大车的食物，弯腰穿行在这条曲折的窄巷里。昏沉沉蓝紫色的天光投下他模糊的影子，走了好一段才意识到天大亮了，他抬手掀下带小灯的帽，勾起汗湿的发梢，在晨风中散着潮湿的热气。

一日之际的第一句话交付给早餐铺，老板娘麻利地打包好温暖的早点，用一个微笑点染人们空白的表情。垂落的目光偶尔与堆放在店铺玻璃门前的食物交错，我朝明澄如阳光的花生油说“早上好”，一整筐的土豆齐声向我回句“中午见”。

或许中午的油烟街是时间的放逐之地，置身拥挤的人群中，总让人疑惑，自己何时将一秒兑换成了一辈子那么长？就是鲁智深来了恐怕也要变作初入贾府的林妹妹，只得随人群缓缓移步。不妨借此无可奈何之机抬头一看吧，屋檐框出的天，也横斜得别有意趣；也看看那些招牌吧，明粉甜黄，蓝莹翠亮；再看看那些打头的地名，忽然惊觉，在油烟街走一趟，竟像是把祖国大江南北也走了个遍。

吃了午间的教训，于是决定只做一个夜归人。夜色之中的油烟街，食客寥寥，数盏灯下，各铺主人都慢下了动作，舒散着忙碌了一天的疲惫，偶有几家仍热闹如白日，上映着十点档人间温馨的剧情：

她应声而立，取出一只碗，长筷挑起黄瓜土豆丝，宽勺舀出香菜花生米。豆豉陈醋辣椒油，碱面随着筷子的搅拌在厚重的酱色中轻盈翻飞，扬起鲜香。家婆抱着孩子来了，她的双眼一亮，嘴角忍不住就勾起来，笑里满盈的甜，叫人以为空气中忽而绽出了无数粒糖。左右邻铺的老板娘们隔着此家彼家的灯光，远声笑唤着孩子的小名。倚在臂弯里的娃娃睁着懵懂的圆眼睛，探出小脑袋四处盼去，最后赶不上左边的呼唤，抓不及右边的声音，只好对着身前的妈妈献一朵小小的笑。

他坐在自家店子外面的椅子上，与隔壁的老板慢慢聊着。当年借了几多才勉强添齐装修的困顿窘迫，那天跑了几趟才兼顾小孩老人的焦头烂额。两股低沉的声音穿行，往日的艰辛与近来的喜悦交织，日子里的多少琐碎从心底漫过喉头，随风在夜色里飘转。手指间挟着点点火光的烟灰落下，话语声伴着路人的脚步声行远。

无数的他与她，无数的我们，日复一日地在油烟街里演绎普通人的生活。这条街里，沉淀着普通人的勤劳与踏实，蕴蓄了普通人的快乐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