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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7-4-3

来源: 作者: 发布时间:2023年06月13日 17:02 点击:

□何舒晨

梦骑白马,寻她笑靥如花

我总控制不住想她。就像从现实的悬崖背身摔进回忆的深海,汹涌的海水迅速将我一层一层地吞噬,令我的心寒得发抖。模糊之间,光束刺疼我的眼,周围不断上升、相互追赶的气泡映出阿祖的模样——她的笑,她的老,她的悲,她的泪……

阿祖家在一个名叫蔡坂的小村,每次外婆回娘家,我们都说“去阿祖那”。

阿祖的家很小,破败的土砖屋旁种着一棵枝叶稀疏的老树,灰色的树皮爬满了岁月的裂纹,细长的枝干吃力地向天空延伸,零星的树叶在风中摇摇欲坠,它和阿祖一样老了。阿祖的屋里昏昏暗暗,房顶的小块天窗投进一束微弱的光。光影里,灰尘在缓缓浮动。古朴的高脚床和陈旧的衣柜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墙上七七八八早已褪色的塑料袋让屋子显得更为拥挤,阿祖在那些袋子里宝贝地藏着为子孙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零食……屋子虽然很小,可却装下了阿祖的一生。

我那白发苍苍的阿祖,年轻时是村里公认的美人。我曾看过她唯一的照片——是和祖公的合照。古旧的黑白相片上,阿祖梳着两条油亮油亮的麻花辫,脸如银盘,两弯柳叶眉下的双眸柔情似水。她笑靥如花,在那黑白世界里闪耀着天真烂漫的光。而一旁板着脸的祖公和她形成鲜明对比。在那个贫困苦难的年代,年仅十来岁的阿祖,被家里人无情卖给了人贩,人贩带她从外省一路颠沛流离,最终落在祖公家里。

从外婆口中得知,阿祖嫁给祖公后过着更苦的日子。阿祖怀着孕,仍要下田栽秧。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还不免要挨祖公臭骂。阿祖一生无子,生了四个女儿。祖公后来又纳了一个小妾。小妾跋扈,庶子调皮任性,欺压阿祖多年。我可怜的阿祖,也只能将所有的委屈与心酸默默吞进肚里。祖公和小妾过世得早,四个女儿又接连出嫁,阿祖就这样守着那间昏暗小屋,一个人过了剩下的半辈子。

听戏也就成了阿祖唯一的消遣。

村里常做戏,阿祖去看戏也不闲着,背了一大包玩具和零嘴,在戏台下摆摊。这样,既能看戏,也能赚点碎银,不给女儿们添负担。从小我就很喜欢跟着阿祖去看戏,有吃不完的小零食还有热热闹闹的戏场。阿祖给刚学会走路的我留了一匹昂首阔步,栩栩如生的塑料白马。我总梦见白马幻化得像唐僧白龙马那般的高大俊俏,我骑着马去阿祖家,一路别说有多风光……我的玩具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那匹白马一直陪着我长大。可当我长大了,才发现白马那样小,它再也没有变成白龙马到我梦里来了。

越长大,我和阿祖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和她共享的时间少得可怜。学业繁忙,一年只能和她见两次面。我在高三开学前的暑假见了她。她躺在床上,干巴得就像一捆秋天的枯草。她黑瘦干柴般的手在我手背上摩挲着,我感受到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是岁月留下的。她就是靠这么一双手,干尽农活,带大孩子,就是用这么一双手,揩去一辈子劳苦的汗。

我没想到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在放寒假回家的路上才知道她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走了。父母怕影响我学习,瞒了我大半个学期。我没有哭,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我试着这么安慰自己。可我看着车窗外一片张灯结彩,满溢着新年的喜庆,只觉得更难过了——阿祖,你为何走得那么着急。

阿祖走后,我曾回过一次蔡坂。时光无情更迭,住在阿祖家周围的老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都化成了通往天国的风。老树彻底光秃了,它也快撑不住了。土屋斑驳的黑漆木门被上了一把生锈的铁锁,就这样尘封了阿祖的一生。土屋和老树,在我的记忆里慢慢变成灰白,破碎成一地的影,随阿祖的魂魄飘去。

蔡坂还是蔡坂,“阿祖那”却变成了回不去的童话。那俊俏的白马呵,终再次入我梦来。孩童的我骑着马靠着模糊的记忆找到戏台,终在嘈杂的人群中看见苦苦寻觅的背影——那油亮的麻花辫。我喊:

阿祖——

她回头,是年轻模样,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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