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0月27日是我校85周年华诞。85载弦歌不辍,85年春华秋实,学校始终坚守“仁爱精勤”的初心,以天下为己任,培育了满园桃李,使蓝田薪火代代相传。为致敬先贤,回首来时路,本报与校友会携手,特推出一组纪念文章,以飨读者。
□黄耀红
梦里蓝田
蓝田种玉,在三秦旧地;梦里蓝田,却在涟水之滨。蓝田对于风雨飘摇的战时神州来说,无异于一抹梦里的幽蓝。
时空定格在1938年的中国。此时,神州大地到处是日寇轰炸过后的城市废墟,到处是呻吟的田野。斯时斯域,生存,还是毁灭?不再是一道哲学的论题,而是战争加诸中华的时代拷问。或许,相对于抗敌御侮的现实战斗力,文化拯救与薪火传承只是一盏柔软的烛光。然而,假若没有这烛光的存在,人们又何以从烽烟里看见亮光,更何以从黑夜里看见黎明?于是,颠沛流离之中,中国教育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转移、大迁徒,国立师范学院也定于蓝田开始了它的教育之路。
历史,选择了蓝田。1938年7月,国民政府教育部成立了国立师范学院五人筹备委员会,上海光华大学副校长廖世承被任命为主任。9月,廖世承先生为学院选址四处奔波。焦虑之时,他在长沙街头偶遇长郡中学的校长鲁立刚。鲁立刚说,选址安化蓝田,可取“安定文化,青出于蓝”之意,这与国立师范教育的志业和国家的期许,极为契合。于是,国立师范学院的校址便定在了蓝田。
其时,蓝田小镇上有一片屋舍俨然的庄园,主人李卓然先生慨然将之租予国师以作校舍。至于建校所需的图书、设备等物资,则皆自远方而来——安徽大学、山东大学存放于桃源的一批图书,以及铁床、仪器及教学施备,皆一箱一箱打包成捆,经水路运抵蓝田。所有这些旧物,和一群致力于教育事业的知识分子,带着文明的光泽和美好的期许,往蓝田奔赴而来。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国立师范学院建立之时,可谓名师荟萃。于华盛顿大学取得教育硕士学位的孟宪承先生来了,著名评论家、《观察》社长、复旦大学教授储安平先生来了,著名语文教育家、中国第一个语文教学论硕导阮真先生也来了……先生们费尽千辛万苦,不远千里而来,最终都站到了蓝田的讲席之前。想想当年,当他们漫步于这乡野的晨光之中,徘徊于寂静的山月之下,凝望于夕阳西下之时,这个寻常的湘中小镇是不是有了一种斯文在兹的气定神闲,是不是有了一抹梦里的幽蓝穿过阴暗的天宇?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蓝天建校之际是物质匮乏的时代,但也蕴含着精神饱满的生活,青春与文化的神光在此处焕发。当年的国师学子邓志瑗写的诗句足以窥见一种青春的姿态:“晨起携书出,鱼鳞满布天。高声开卷读,回响遍山转。”学子尚且如此,遑论先生?廖世承先生在蓝田写下《师范教育与抗战救国》《师范的使命》《抗战十年的中国师范教育》等论文,多年以后,这些硝烟背后的静气文字,依然掷地有声。钱基博先生从文化地理着眼,阐发了他对于湖湘文化与湖南性格的深刻洞见:“湖南之为省……顽石赭土,地质刚坚,而民性多流于倔强。以故风气锢塞,常不为中原文人所沾被。抑亦风气自创,能别于中原人物以独立。”储安平先生饱蘸南国山间的星光与月色,写下了《英国采风录》《英人法人中国人》等著述……在艰难时世里,蓝田的形胜风光为师生带去了温柔的安慰,更在他们的内心酝酿出清晰的诗意与深邃的思想。
国师在蓝田的见证下度过了抗战岁月里的六年,直到1945年离开蓝田迁至溆浦,并于1949年并入岳麓山下的湖南大学,1952年分立为湖南师范学院。因此,诞生于抗日烽烟中的蓝田国立师范学院,正是湖南师范大学的前身,其“仁、爱、精、勤”的精神气质,一脉相承。
抚今追昔,环看四周。在蓝田校址上,国立师范学院的校舍、钟楼等所有建筑,无一复存。能为历史提供见证的,除了那些泛黄的照片、碑刻与诗联,只有一株两百多年的古樟树。而一株古樟,何尝不是蓝田的一树历史?冬去春来,明月与共。而今,从这香樟隐约的芬芳里,我们是否还能想起那些逝去的、永不再来的目光与背影,时代及青春?
(作者系我校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