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4-4

□黄杰

嘀嗒嘀嗒

天亮了，闹钟按时嘀嗒一响，我就坐起身。雨如期碎碎地落在地上，我按计划打伞出门。地铁把我送向岳麓山，宛如滚动的江河包容着它掌心里的一条小鱼。

山色朦胧空茫，一大片清寒冷落中，偶尔跳出一片活泼嫩黄的迎春花藤，面朝着凉风踮着脚尖，头顶着雨珠儿轻盈地欢跳，温柔得仿佛是春天拜客时清脆润耳的门铃声。远方一山坡上，根根小臂长的野草逼着劲儿征服了硕大的坚岩怪石，洒脱利落地挣脱出来，千千万万叠青泻翠，汇成一片高阔巨大的褐绿色的萋萋瀑布，奔波不息。

在山腰，满眼是一折一折扭曲的枝干狰狞着纵横交错，犹如地图上交叉分合、粗细有致的大河小溪，更兼春涛，胡乱地摇动那层层片片薄薄的灰色秃林，眼花缭乱，不可逼视。登上峰顶，云层虽不减，春雨却密密麻麻时急时缓地打下来。山背则是犹如刺猬一般的野兽巨灵，硬挺的树干根根分明地向天空扎去，令人情不自禁投诚于大自然的威仪。

闭眼则闻泥土的芳香，而香里有春天奏响的乐章。先是接到一束春风，再是收到第一枝花骨朵儿，雨润如酥，过往的枯黄被沙沙地吹落，零落成泥碾作尘。于是，无从选择地，顺着时空的隧道，麓山依依地、不可错过地撞上了春天。

在如期而至的春天中，时光的传送带始终在单向地流动，所有的意外都在意料之中。永恒何其短暂，短暂才是停驻世间的永恒。

人生在世掐指算，不过三万六千天。在光阴的长廊里，每个人都焦急着或奔或走，追求自我实现的巅峰，就像麓山上成千上万个攀登峰顶的游人。但其实，无论是急于求成的、躺平的、孜孜以求的，还是蔑视意义的人，他们都逃脱不了时间的亘古的圈套，只能一步一步地遇上不意外的意外、不巧合的巧合、开过心的开心、难跨过的难过。

“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在无可转圜的单向道上，每个向死而生的人内心都将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国度。命运会不断地敲击着我们的胸骨，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时间，则机械般永动地迈着钢铁似的步伐大步流星，而我们——只是它有保质期的秒针。

（作者系文学院2022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