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2-4-3

□朱大双

我的挖煤工父亲

一

每当夜黑如煤块的时候

我便在破碎的梦境里看见

父亲，你黢黑的面庞

似乎永远留有煤块的痕迹

那些坚硬的煤块平整地填补

你脸上沟壑纵深的褶皱

二

当我的梦境断裂时，遽然而起

在倏忽而逝的光影中看见

戴在你头上的矿灯

射出巨大的光束，明亮而刺眼

我想象着

这巨大的光束，将为你照耀

漆黑的矿洞也将宛若白昼

三

谁在辽阔的原野高歌？

谁在荒凉的人间落寞？

我的父亲，当黑夜如约而至时

你依旧在矿场，我无法看见你在矿洞中

的模样，恐惧使我停止遐想

那深黑的矿洞不仅储藏着煤块

也隐匿着传说。我恐惧，是否有一天

你会在煤矿洞里落寞地书写

一个悲怆的故事

四

深秋到来的时候，树叶染上了风寒

不停地在秋风中咳喘

煤屑飞扬，一些人欢乐

一些人悲伤

父亲，你的工服和矿灯总是

一尘不染，你从未告诉我

那些不归家的日子里

你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攸关的冒险

对于挖煤的事

父亲，你总是讳莫如深

但你深黑的指甲却无法隐瞒

你和煤矿难以割断的联系

五

家门口的路灯从明亮到昏黄

仿佛一个世纪的跨越

每当我在昏黄的路灯下颙望

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如你

路灯已经破旧，我的呼唤

在路灯画出的圆润光圈中生锈

被雨雪侵蚀的路灯

再也无力绽放光明

逐渐被黑夜吞噬

父亲，你回家的路是否漆黑一片

或是大雪茫茫？

六

空荡的季节早已远去

属于我们的时空在草枯水寒的季节

被风吹落

你粗粝的手掌已经拿不动酒瓶

凹陷的眼眶也无法将世界凝望

挖煤是你生命中的一段岁月

却留给我尖锐的刺痛

七

岁月已经远去

记忆在断裂中不断虚构

美丽的传说

在破碎的梦境编织模糊的过去

也许，唯有在破碎的梦境里

你才能遇见过去的自己和那些

乘风而去的兄弟

……

（作者系文学院2021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