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娴
最好的我们
大一军训时你站我旁边。
我是南方姑娘中个子很高的,而你是北方姑娘中个子普通的,这奇妙的组合使我们因身高相近被分在同一列队。我怕生,休息时只一个人蹲在操场,无聊地数着草坪间隙黑色的小石子,而你笑盈盈地走过来,淡色的影子包裹住我,你叫了我的名字。
这场友谊的开始很突然,但并不局促。端腿、直臂、左转、右转,我们的手臂我们的腿我们的步伐在教官指令下呈现完全一样的弧度,训练结束后,夜晚宿舍楼的小阳台是我们的秘密树屋,两条小板凳,两罐饮料,在很多个夜晚,倾吐的少年心绪成为彼此滋养干燥生活的泡泡,我们都自喻为鱼,在彼此温柔的河流中游历。
我们点两份一模一样的套餐对坐而食,买同样款式的衣服和鞋子,在对方流泪的时候流泪,在对方笑的时候笑。我站在镜子前,看见了我自己,也看见你的倒影,我认为你就是我,我也是你。那一年,我们亲密无间。
大二转专业时你走在我的前面。
教学楼背后的小径绿树如盖,我们曾无数次手挽着手漫步其间,然而这次走到路的尽头,你要去向相反的方向。天色一分一分黯淡,借着夕阳余晖你抬手指向远处墨绿色屋顶,“以后那就是我的新学院”。
我们开始在不同的教室上课,我在南面,你在北面。数字和公式不断锤炼我,我埋头在稿纸上求出无数个解,长出了坚硬而理性的外壳,而语言和文学滋养了你,你在舞台的镁光灯下萌发出无数远方的诗意,柔软到会为雨天的蚂蚁而流泪。
我好像喜欢上听新的歌曲,你喜爱的作家也不再是曾经我们共同谈论的那一个。有好几次我们发生不愉快的争执,“你变得太刻板理性了”,你说,我回敬了你一句“那你就是伤春悲秋了”。
我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我们是两个透明的婴儿,蓝色的心脏在我的胸腔跳动,红色的血液在你的身体里奔涌,一根脐带将我们紧紧相连。然而不同的生活犹如两片薄而尖利的刀刃,合在一起便是剪刀,将我们的联系剪碎。
也是那时,镜子碎了,我才发现你不是我的倒影,我也不是你。
大三选择未来时我们站在路的分叉口。
因为忙碌,好久我们没有一起吃饭,所以再次坐在你对面时,竟然有种隔世的恍惚感。
“我准备要实习找工作了。”你的眼角有淡淡的淤青,那是睡眠不足留下的痕迹。“我准备考研继续读书。”我闷闷地扒拉着碗中的的饭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当我在图书馆摞满书本的桌前奋笔疾书时,你在去公司的地铁上满头大汗地做策划方案。在分叉口,我决定往左走,你决定要向右走。
大四毕业时我们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我继续留在南方读研究生,而你准备回到北方工作。大一时,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你说自己是无根的树,以后要来我的城市扎根。而现在,我们的未来竟然相隔超过1000公里。
拍毕业照那天,我捧着巨大的向日葵花束走到你的班级,每一步都缓慢而小心翼翼,你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把手抬得很高冲我挥舞。我们拥抱在一起,留下了毕业定格的回忆……
醒时眼角有泪,原来一起拍毕业照只是一个梦。事实是你因为工作安排在那天没有来学校,我们也不曾在照片中留下穿着学士服的青涩模样。
又是六月,蝉鸣声声,太阳滚烫,路过逸夫图书馆时总能看到许多穿着学士服拍照纪念的同学,他们紧挨着彼此坐在台阶上,笑容明亮又有些伤感。看到他们,我不断想起你来,去年提着行李箱离开时我没有哭也没有笑,然而甜蜜、酸涩、想念、遗憾还是像层层堆叠又轰然而塌的积木,在这个属于毕业的夏日爆发了。
我拿出手机拨打你的电话想要分享这一刻的心情,然而电话并没有接通。想起来你说过白天工作都很忙碌,此时大概正在做新的策划方案。我挂断电话,拿手机翻看着你的新公司的公众号,一年以来你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而出色的策划者,看到策划人落款是你的名字,我释然地笑了。
大学生活,我们的亲密无间、我们的争吵分歧、我们的相顾无言都写作遗憾,然而那些灵魂共振的夜晚,都如同细小的水流汇聚成河,在我的生命中奔涌,所以这份珍贵的感情,我也将它写作永恒。
毕业后,即使远隔千里,也想遥远地道一声,“祝你一切都好,我的朋友!”
(作者系文学院2023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