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
过 年
上了大学后,年对我来说便是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列车进站,耳旁响起熟悉的家乡话,我知道,年味越来越近了。
所谓“岁寒知腌腊”,腊味是四川人过年时不可或缺的美食。寒假回到家里,房梁上就挂着一串串腊肉、香肠。混合了阳光、冷风、柴火、时间等多种元素,空气中沉淀出醇厚咸香的味道。我能想象到外婆用双手将盐、白酒、五香粉等调料一遍一遍涂抹在新鲜的猪肉上,腌制完成后再堆起柴火一天天熏烤,就这样,一块块腊肉腊肠凝聚了火与烟、人情与思念的味道。从小到大,每当外婆在案板上切着晶莹剔透的腊肉,我都要“偷嘴”,直接用手挑着瘦肉往嘴里送,咸咸的,但特别香。外婆知道我不吃肥肉,总是一边骂着“这娃娃挑得很,一点肥肉都不吃”,又一边把瘦肉和肥肉分开切。
从腊月初开始,小镇上每天都是赶集日。年画、春联、窗花、灯笼都是摆在一起卖的,三四里的长街,红色年货小摊占了半壁江山。走在街上,像是踏进了红色的河流,行人变成鱼儿在其中穿梭。每年这个时候,我想买什么,只要不过分,妈妈都会同意的,毕竟要过年呢,这几天她是最大方的。
家乡人过年十分注重仪式感,以此祈求神的庇佑。腊月二十三,外婆天未亮就起床,在灶头脚下点上香蜡,摆上一碗香甜的灶糖。白天时,用剪刀将红纸剪成小的方形,贴在灶头的墙上。外婆告诉我,这是在祭祀灶神,祈求灶神爷爷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健康。第二天是我们“扫房子”的时日,贴春联和门神是其中重要一环。外婆贴春联从来都用老法子——在一碗灰面里掺热水调成浆糊,用筷子蘸浆,一点点擀在春联背面的四边上,再一张张糊在厨房、厅堂的门边。除了春联,门神也是今日的主角。武门神通常贴在大门上,东边为上,贴秦琼的像;西边为下,贴尉迟恭的像。外婆说,贴门神是为了镇住灾星或者恶魔,以防它们从大门进入,所以所供的门神多手持兵器,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等。大门口的树上要挂满小小的灯笼,厅堂前的大红灯笼也是必不可少的,这预示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家和万事兴。
除夕日,充满繁忙与喜悦,桃符张展之上有红灯高挂,灯光映照之处有窗花新绽。走街串巷的人们打扮得鲜亮而喜庆,爆竹声连绵不断,灶膛里火光熊熊,灶台上也一刻不停。剥蒜、摘小葱、切姜丝,一大碗一大碗的配料堆叠,空气里充盈着蒸扣肉、炖猪蹄、凉拌鸡、炸汤圆的香气。年节的盛宴在碗筷的叮咚中开幕,一年的酸甜苦辣溶成杯中佳酿,在“新年快乐”的欢呼中一饮而尽。电视机旁的我们依旧守候,即便不再为节目而满心期待,也愿意沉浸在团圆的温馨中笑意满怀。除夕夜,达旦不眠。十一点半,外公叫我们到院坝里点鞭炮、烟花、生火,外婆在屋里煮饺子。在倒数至“一”的时刻,“咻”的一声,烟火升空了。伴随着一声声巨响,漆黑的夜空中次第开放着黄色、红色、亮紫和青绿的伞花,村庄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天空的每处角落都有星火的身影。焰火于顷刻间绽放,烟花下的我们许下最虔诚也最温柔的心愿。之后,围着火堆坐下来,吃上一口热乎饺子,看到火光照在每个人的笑脸上,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无论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还是喧闹的爆竹声响,相传都是为驱赶年兽而准备的。但如今,在这隆重的日子,主角早已不是年兽,而是以驱赶年兽的名义绽放的这股欢腾,是人们的团圆相聚与欢声笑语,是大人们祈祷来年生活蒸蒸日上的美好祝愿。而孩子们的烦恼,无需费力便能驱散,一件新衣、几个红包、一堆炮仗,便能把他们的新年装扮得红红火火。
(作者系新传院2022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