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7-4-3

□孙悦涵

游过那片绿色的海

我是喜欢山的。我喜欢清晨浮在山峦周遭朦胧的水汽，喜欢黄昏时被落日撞碎的杜鹃歌声；喜欢夏日雨后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喜欢秋天山坳里一片又一片的橙黄橘绿。

从前的十八年，我很少见到山。千里迢迢奔赴山东、见到泰山时，我气喘吁吁地仰头看它，它却波澜不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即使在它面前我总是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容易被它遗忘，可我还是爱山。

高考后，我拿着来自湖南的邀请函，如约奔赴长沙。岳麓山下是一条长街的人间烟火，张公岭上人们傍山而居。我如愿以偿地拥有了山，住进山的怀抱。

太陌生的感觉了。我头一次看太阳在山后落下，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再能一眼看到天的尽头。我唯唯诺诺，头一次对山产生了畏惧。山的那边又是什么？我要是翻过去，还能不能找得到，当初自己义无反顾走向这片山的勇气？

而我现在距离家乡那片绿色的海，已经有两千多公里。

曾经的我在那片绿色的海中，一眼能望到天尽头。天空湛蓝湛蓝，那片绿却没有边际。我放任自己躺在翠绿的海水里，海水淹没了我，我几乎不能呼吸。我好绝望，生怕自己一辈子就蹉跎在这里。于是我奋力地游出去，哪怕呛了无数次水，我也想拼命逃离，逃离糟糕的往事，逃离兵荒马乱的青春，逃离再也不想见到的人。可这样轻而易举地上了岸之后才发现，自己成了一尾搁浅的鱼，没有水就活不下去。这片茫茫的、绿色的海是困住我的笼，也是保护我的乌托邦和象牙塔，我在它的庇佑下平安无恙、无忧无虑地生长。

我的家乡是内蒙古大草原上一座安静的小城，在那里，天蓝得深不见底，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么蓝的天了。在内蒙古大草原安静的一隅，某处很深的草里，埋着我很久之前养的一只小羊的尸骨。它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几乎忘了它，但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想起。

那片绿色的海没有一滴水，却轻而易举地渗进我的梦里。

在那片海里，我拼命地向前游啊、游啊，终于游过了那片绿色的海，可我的某一部分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当我站在万重山下，那一部分就化作细密的藤蔓，牵扯着我的心脏。

它在等待我回去。

（作者系旅游学院2024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