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逸
等待
从偎在沙漠脚边的土砖房到镇上大夫的面前,该是这辈子要走的最长的路,不然为什么曾在黄土的胸膛上来来回回割了几万遍口子,也从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挤在漆皮脱落、不时一晃的长条凳上时,她如是想。
镇医院的房子不大,一个个裹得如球般厚重、面上沟壑纵横的人更是把这走廊挤得水泄不通。老天把各式的人以各样的原因驱赶至她的前后,和她一起组成这队疾痛惨怛的等待者。老伴携着一身寒气从门外进来,黑黄的指腹浸着未碾尽的焦油味,瞥了眼队伍又很快蹲下来靠在墙边——和这小房子里的其他男人一样。
“这么长的队,动得又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的目光落在老伴花白的发顶上,“还是回去吧,这里就是比卫生所大了些,别的都一样——到卫生所挂点水,再不难受就行了,管他是什么病。”
“来都来了,等着吧。”边缘带着污渍的帽被扣上又取下,老伴略带烦躁地搓了搓斑驳的脑袋,经年累月的阳光将帽檐内外烧成焦黄色,“之前挂了两次水都没用,这回来镇上就一趟治好。”
她默然,低头,小心翼翼地将挂号单抚了又抚,将异乎寻常的希冀投注在那冷硬惨白的纸吐出的油墨字上,似乎她的余生都被印在上面。四周,不知谁的年迈的母亲,咳得几近呕吐;苍老的父亲喘出呼哧呼哧的求救;不知是谁的什么人、但一定是属于这戈壁的农人扶着墙,缓缓挪动被气味刺鼻的膏药咬住的一条腿。
她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抬起头道:“你没跟娃娃们说吧?别跟他们说。”“我当然没有。”还没等她说完,老伴的声音就磁铁似地附上来,“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忙,在外面烦心事多,这种事怎么能打扰他们。”
她呼出一口气,眼前的走廊也多了几分亮色。楼上的诊室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叫,门外的三轮车载来步履蹒跚的老人。她继续在缓缓移动的队伍中等着,等着从这里回到沙漠脚边的土砖房,继续在大地的西北角不为人知地生活。
(作者系文学院2024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