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6-4-2

□胡天意

镜子刺（下）

几声轰隆隆的雷声在城市远处响起来。

突然，一阵大风从窗边席卷而来，镜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阵风吹了起来。镜子大惊失色地叫起来，看到高楼下的水泥地面，这砸下去可有多疼啊！它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突然，一股有力的力量握住了镜子后背。

木镜子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发现原来是那根刺紧紧地扎进了窗子前的窗帘上。幸亏有这根刺，她才没掉下去。

“谢谢你，刺。”木镜子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没关系。只要你以后讲话不要那么伤人就好了，虽然我是一根坚硬的刺，但其实，我也偶尔感觉到疼痛的。”刺说。

“我讲话就是这样子的。要是你不喜欢，你走就好了。我还可以从窗帘这里，飞到二楼那户人家里去，成为二楼那户人家的镜子。”这个木镜子不喜欢别人说她的不是，所以，她只要一听到不爱听的话，一下子就变回原来的模样。她在生气的时候，毫不在意怎样用言语去伤害别人。

窗外开始下起大雨，浑圆的雨珠一颗颗重重地砸在玻璃窗上，镜子里，整座城市陷入一片蓝色的光影。

“人类有个词语叫对牛弹琴，事不过三，我想应该改成对镜弹琴。”刺也生气了，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是被风冲淡在雨天里。

晚上女孩回家后，发现镜子不知怎么被钉在了窗帘上。女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心想，镜子放在这里也挺好。

镜子在一甩一甩的窗帘上看向远方，窗外的天色就像一只船驶向晶莹又飘渺的远方。它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向下撇去——在朦胧的雨色里，那一户人家好像更加温暖了。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金黄色的桂花落了一地，桂花香混杂着咸咸的雨水味朝镜子扑面而来。镜子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幻想——是否如果——我说假设，我被挂在二楼的窗户上，是不是这种感觉呢，每天都能闻着甘甜的桂花香，啊，生活是这样的美好！

此刻，有一只聒噪的小鸟飞过，它说：“镜子，镜子，在你晃动的镜面里，怎么只有二楼那户人家的倒影哇！”

夜晚中有一颗蓝色的星星眨着眼睛，看向大地。最近她的眼睛十分不舒服，因为有一根睫毛不见了。“一定是上次午觉后，用银河叔叔递给我的布擦眼睛，把那根睫毛弄掉了。”这颗蓝色的星星喃喃自语。

这颗蓝色的星星从丢掉睫毛那天开始，便一天也不休息，将自己的星光每晚撒向人间，去寻找那根不见了的睫毛。

月光轮转，皎洁的月光洒在镜子身上，镜子身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突然，那根刺动了动。一股来自银河的暖风将刺轻柔地裹起来，从镜子身上抽离了出来。

那根刺在暖风裹住它的一瞬间，它忽然什么也想起来了——它从未属于过这里，它属于温暖的银河，它也不必当一根坚硬的刺，因为它原本是一颗蓝色星星柔软的睫毛。

“你好，我的睫毛，现在我来带你离开这星球，回家咯！”星星暖洋洋的声音夹杂在风中，旋转着说道。

刺还是犹豫了那么一下的，它此刻终于是站在镜子面前，而不是在它身后了。但是当刺站在镜子面前时，它望向镜子，想和它好好告个别，却发现，即使在此刻，镜面里仍旧闪烁着二楼的那一户人家的光景。

“也许，我们没必要告别了。”刺默默地想。

它闭上眼睛，随着来自那阵天空的风，回到了属于它的家。而当那阵来自银河的风离去时，这面镜子最初最期盼的事终于实现了——坚硬的刺离开了她。但是与她当时想象的不同，她觉得背后变得空落落的，心里也突然安静了许多。

这面镜子从窗帘上摔了下去。

“哪家这么没素质，在这儿高空抛物！”二楼，桂花遮掩的窗户里，探出一个愤怒的脑袋，朝着楼上大吼，愤怒的脸就像水泥地上那面破碎的银色镜子一样。

请注意，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所以，当你路过一面碎在地上的镜子时，请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吧——当然，注意别被它边角的锋利划到了手。

（作者系我校文学院2021级研究生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