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最初的年少。
夏天风和日丽,草木茂盛,明晃的日光被葱绿的树叶割成光束,每当我看到地上一片斑驳,我会马上仰起头,看密密的叶子间晃晃的日光,璀璨夺目,望得出神。
父亲蹭了蹭我的肩膀:“看那是什么?” 朝那粗壮的树杆望去,纹路清晰的棕褐树皮间,一只深绿色的蝉趴在枝干上,似乎吮吸着樟树独有地香气。六只细小的足一动不动地,支撑着身与翼。“啊——”我不由得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惊动它。父亲向我投来一个狡黠的眼神,慢慢向树干凑过去,左手向右一扫,右手一拢,捉到了!我仍捂着嘴巴,紧张得一声也不敢发出,父亲缓缓地打开双掌间的一条缝,我可以看到那透明的蝉翼微微颤动着,细密精巧的纹路清晰可见,那是自然做的精巧衣裳。那瘦小的足在父亲的手心中挣扎,让我感觉自己手上有酥痒痒的感觉。父亲又把手一松,蝉腾跃一飞,飞向明晃晃的日光中,“啊——飞吧,飞吧!”我情不自禁地嚷嚷起来,蝉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那一刹那,我的梦也醒了。
有的日子是生命书页里偷偷撕去的一页,有的只是有枕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霉黄色泪渍,不由得要拿出去吹吹风,晒晒太阳。而那些薄荷般清凉的梦,是有保质期的去霉剂。
“那些人啊,他们涌入特快列车,但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于是,他们急急躁躁,兜兜转转。”小王子在沙漠里怅然道。我在想,我有没有成为小王子觉得奇怪的大人。
还未正式与童年道别,时间仿佛上了加速器,肉眼可见日历一页页地被撕下。学习奥数、参加竞赛,起跑开始前,仿佛就有竞争的硝烟弥漫开来。大家不说,却又心知肚明。比较模拟卷的成绩,少了0.5分都让人咬牙切齿;看着主席台上保送重点的同学们,我攥紧的拳头,抑不住的羡意。年少的急功近利,总让我觉得自己得到了很多,失去了更多。
百日倒计时,迎来又送走的模拟考,日复一日的规划整理,如疲劳的眼角般暗暗跳动的分数,希望与失望的交替,猛地一推把我推向毕业与成年。
这时我晃过神来,我终究成了大人。
那个喜欢拿着饭盒与我打架的哥哥,已可以在饭桌前神态自若地和长辈探讨政治话题。那个和我一起摘花捻草给芭比娃娃做食物的女孩,每天在叨叨工作和生计。那对陪我去寻宝探险、搭建秘密基地的兄妹,已成了银行里的精炼白领。
我们终究成了大人。成熟与长大固好,可我一边学着自律,一边也抑不住地眷念那些过往。
小王子说:“他们能在一座花园栽种五千朵玫瑰,但是他们却不能得到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年少对前途与未知的恐慌迫使我埋进书本,埋进密不透风的黑茧,抓住每分每秒做那些“有用之事”,却丧失了那些纯真和执念,找不到自己钟爱的那朵玫瑰。
风扇摇摇,夏日凉凉的悠长时光在似乎在远去,又在一个个薄荷般怅然又清甜的梦里将我的B612星球唤醒。
我听到夏日重重蝉声,知了国王带我去他们树洞里探险。
我盯着墙上一个会蠕动污斑,知道一直以来,它都只是悄悄地伪装成污渍寄居在我们家。
我看到晴天蓬松而大块的云朵,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有我寻觅已久的城堡。
我很少能在大人间听到这些奇思妙想。但我时常在饭桌前,在交谈间,偷偷观察着他们,我知道有些狡黠与天马行空,他们怎么藏也藏不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B612星球,它旋转在很多很多人的心里,很多人也会在那个星球上看无数次日落,有无数伤心的过往,也有挚爱与热烈的唯一。
虽然回不到年少,但只要你抬头啊,B612星球仍在旋转,为你发亮。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是我和小王子的秘密。
(作者系外国语学院2019级学生)
编辑:李若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