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怡心
且吃茶去
茶树娇贵,同是北纬三十度,只偏爱中国的丘陵。不过茶倒是慷慨非常,并不介意多一个世界三大饮料的名头。伦敦的绅士名媛用东方的瓷器托着这东方的茶,又觉得一定要添上牛乳和方糖,再配上提拉米苏,方才有几分贵族气息。可回到中国,茶就不是上流社会的专属,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
即便茶在中国人的生活中不可或缺,但没人能说自己百分百地精通茶道,这玄妙的魔法诞生至今,说不清楚的千年神话像一枚卷轴,内里镌刻的妙处自是秘不可宣。土壤、水分、阳光、器皿、力度、火候,还有最重要的时机,它们环环相扣,一场精美绝伦的盛宴在一次次沸腾中绽放。
龙井普洱碧螺春,是人人都能念叨出来的名字,更懂行些的,会谈六安瓜片,论太平猴魁,品一品君山银针。可不管喝的是哪种茶,要体味其中三昧,顶重要的是品茶人的心。只有懂得生活的人,才能尝到茶的香醇,否则,再好的茶也徒然。
不过茶在我这个凡夫俗子看来,与其说是来品的,倒不如说是来吃的,毕竟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和它们是平等的,不应抬高到庙堂之上,用汝窑恭敬地盛了供起来,镀一层又一层的金,把生于土壤的茶叶与土地坚实地隔绝开来。吃茶,本是生活一乐,不必非为贵族专享。
见过偏僻乡村的小茶馆,连招牌都没有,来的都是熟客。通常生意总是下半晌来,老人牵着老黄狗,日头慵懒地趴在昏暗的山脉,像罩着一层浅黄色薄纱,和茶汤同一种色,如果偶然经过,会使人怀疑这是时间静止的魔术。茶叶在大白瓷碗里如旗帜一样招展,浮在水面上的一半被阳光吻过,静止的时光于是流光溢彩,像一首把动静结合演绎到极致的诗,藏在诗人书箱里。
我喜欢茶,用沸水注入普通的玻璃杯,不计较会激起多高的水花,毫无风度地呼出冷气给热茶降温。喝一口,热茶在身体里冲开一条路,不仅唇齿生香,还满腹温热,继而心境澄明,整个人就像一颗绽芽的茶种,朝气饱满地扎进生活。
神农尝百草得来的礼物,其作用也应当和他的初衷相合。茶道、茶艺,最终不还是为了人们能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吗?所以,无论阴晴风雨,只要有茶有水有容器,而心情恰到好处,何不邀两三人,或自坐桌前——且吃一碗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