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1-4-4

□唐宇卓

我眼中的月亮

深秋的露水无声息地凝结在母亲种的绿萝叶上，有了乳白的光华。爸爸抱着我，教我念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可每当我问起这句诗的含义，他总是说，游子思乡罢了。此后我在数不清的考卷上，将这句“表达了诗人的思乡之情”写了千万遍。那时，它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未曾感同身受的答案。

直到我从存放小黑匣的房间走出来，突如其来的光线一瞬间让我晃了眼，我听见人们的哭泣声如同惊雷轰然砸响，随后化作潮湿的雨滴、氤氲的雾气，蔓延着我拾级而上的步履。绝望与麻木在我弯腰的那一刻，变成了难以释怀的重担压上心头：我把高大的父亲，放进了这么小的一个房间，他蜷曲着身子，该多么难受啊。

而他的故乡，竟成了永远回不去的远方。这些日子，亲戚们一直喋喋不休地诉说，他们希望我能替父亲回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用我的眼睛看一看那里的月亮。年事已高的伯伯告知了一个真相：原来父亲一直想要走出他的故乡，为此他坚持凌晨走山路去学校刻苦求知，即使只有红薯饱腹；等到毕业的时候，为了照顾父母，他却留了下来当一名朴素的乡村教师。然而心中始终激荡的“闯天下”的意气又让他决定要离开，而这一走，已是整整三十年。

父亲告别了家乡，一直往外走啊走，走到大城市，走到我的面前，却开始教我读诗“月是故乡明”。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课，等我真正领悟的时候，月亮在天穹上，散发着静静的、淡淡的温柔光辉。

好在每周末回家，母亲还为我亮着一盏灯，温着一碗汤。母亲侍弄的绿萝怎么也不见生机，我忍不住要抱抱她，因我知晓她也曾走过漫长的路途。外婆的子女大多留在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的乡村，而妈妈却坚定不移地走上求学的万重阶梯，吃了无数苦头，终于也走到了城市，拥有了稳定的工作和幸福的底气。

从我们所在的城市出发，坐上摇摇晃晃的大巴颠簸六个多小时，才能回到母亲的故乡。这些日子，母亲在这段路途中往返，为了查看外婆不稳定的病情。即使回到家，她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直到大家都回到红砖瓦的老屋，围着外婆漆黑的棺，才不禁感慨：回到故乡的机会太少，陪伴外婆的时间太短太短。外婆天真地以为，她在，就能守住孩子们的故乡，为此她拒绝去城市享福，执意望着一轮孤寂的月亮，等待重逢团聚之时。

如今，这一切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记。我在宿舍的夜里，也常常走到窗台看一看月亮。爸爸妈妈怀揣着勇气，在他们人生的长途上跋涉，即使从未忘记故乡，仰头看着月亮时，还是会觉得人生难免有遗憾。今夜，我眼中的月亮从未如此美丽、清澈、温柔。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当我望向月亮的时候，父母亲也一定会感受到我的思念。

（作者系文学院2022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