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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7-4-4

来源: 作者: 发布时间:2025年05月21日 11:21 点击:

□唐思媛

时间的褶皱

霜降那日,晾衣绳上的棉被吸饱了最后一缕秋阳。邻家阿婆佝偻着在后院翻晒萝卜干,刀痕在橙黄块茎上刻满年轮。檐角那窝燕子立秋后多赖了十七天,直到某日衔着晨雾悄然南去,空留几片绒羽在风里打转,像被撕碎的日历。

开往雪乡的绿皮车总在暮色里喘息。老程裹着褪色军大衣蜷在硬座上,鼻尖抵着结霜的车窗,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洇出小片水雾。他数着倒退的白桦,那些被他错过的站台在暮色里忽隐忽现,像散落在时光褶皱里的纽扣。军大衣口袋露出半截车票,五次往返的日期重叠成褪色的墨痕。

山镇邮局的蓝铁皮信箱总要等到日头偏西才升起。老周头说早到的信该在帆布包里捂一捂,让山核桃的涩和冻梨的甜沁进纸页。去年深秋,我亲眼见着灰山雀啄开未封口的信封,某个江南姑娘写在樱花笺上的心事,零零碎碎铺了半条青石巷。那些被露水洇开的字迹,在石缝里长出蕨类植物般蜷曲的叹息。

后山那株野丁香是整个春天的哑谜。守林人老吴常在树下来回踱步,靴底碾碎的枯枝发出骨节般的脆响。五月末某个子夜,月光突然化作迟归的牧羊人,赶着成群的星子跌进银河。露水浸润的花苞在寂静中噼啪炸裂,紫云般的花雾惊醒了覆土下的桃李残瓣。那些早谢的魂魄在晨风里翻飞,围着迟开的丁香跳了整夜的圆舞。

桦皮匣里收着母亲留下的老怀表,表链早已锈成深褐。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像十二个打着哈欠的守夜人,分针总要比窗外的日晷慢半刻钟。霜花在玻璃上生长时,嘀嗒声便与冰晶舒展的脆响交织成歌。某个雪夜,表针突然停在三点十七分,而炉火上的茶壶正发出悠长的哨音——原来连机械也有打盹的时刻。

冬至前的集市总在午后散场。卖冻柿子的老汉守着最后两筐红灯笼,糖霜在皱皮下凝成琥珀。穿羊皮袄的猎户拎着雪兔经过,绒毛上还沾着冷杉的清香。戴绒线帽的孩童用体温焐化冰糖葫芦,糖稀滴落成钟乳石的形状。这些固执的守摊人,把黄昏拉得比夏至时的白昼还要绵长。

今晨推开门,檐角的冰溜正在偷听风声。昨夜落的雪悬在枯枝上摇摇欲坠,这些在云层里迷途的流浪儿,把星辰的碎片织成透明襁褓。当我踩出第一串脚印时,冰凌忽然叮咚作响——原来它们等待的正是一声迟到的足音,好将晨光折成七彩的钟摆。雪地上歪斜的足迹,多像时光留下的针脚。

暮色漫过山脊时,老程又该登上那列绿皮车了。军大衣的褶皱里或许还藏着上次旅途的雪粒,此刻正在体温里慢慢苏醒成春泉。邻家阿婆的萝卜干已装进陶瓮,而燕子遗落的绒羽,正在某片南方的云絮里酝酿归期。

山雀又开始啄食窗台上的米,碎金般的谷粒在积雪上写满象形文字。老怀表不知何时重新走动,表链的锈迹里开出幽蓝的铜花。我忽然明白,所谓迟到者不过是早到的春风,在冰河下悄悄计算着融雪的时辰。

(作者系文学院2023级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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