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闲时,我偶尔会去看紫藤萝花,去看南湖边上狭窄的那一方紫藤萝花。
我早忘了我是因为什么才去看它们的。或许是宗璞先生所写的《紫藤萝瀑布》,那些花儿团簇在一块儿,挤挤攘攘,朵朵盈满甘露,那种朝气蓬勃的紫色,把我一时诱惑了;或许是姑婆含糊话语中,我得以捕捉到的那种随意开在山野小路边,自在野性的紫色。总之,在我见到南湖那一方紫藤萝之前,那种旺盛又有活力的紫色魅影总不自觉的跳入我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来到离家十几公里之外的南湖。母亲说这是城中为数不多栽有紫藤萝的地方。许是我来得稍晚了些,咸鸭蛋黄色太阳正缓缓沉入湖水中,散了一些金箔镶在水面上,伐着小木筏子的渔民披着一层金箔外衣,悠闲的在一方荡漾的水波上晃游着。我为这一时的“美色”诱惑时,那紫色的倩影在我眼前又一闪而过,引诱着我去探寻它。
兜兜转转,我终于在一处小小的走廊里见到了它,可是这一处小小的紫藤萝让我失望了。它像婴儿一样蜷缩在走廊上方的网状木架子上,细瘦的蔓条怯怯的卷着木干,几点稀疏的叶子被微风吹得瑟瑟发抖。可最让我失望的是它的花朵,哪有宗璞先生笔下的紫藤萝那样生机和美丽!花瓣像是尚未涂完腮红的艺伎,惨白着脸,只带着一点点紫色的印痕。花朵也是干瘪着肚子,没有我想象中的盈满剔透如水晶,甘美如蜜糖的香露。花朵们之间也是疏远着的,大多分散着,偶尔团聚在一起的也不情愿似的,花团中留下细沟似的缝隙。躲不开聚拢的花,干脆自暴自弃,宁愿放任自己坠落在地上,渐渐腐烂,露出碎瓷似的裂纹,流出丝丝腐化后暗红的血液。就在这时,那紫色的魅影忽的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拾起了一小串不幸牺牲,新坠于泥土中尚未开始腐烂的紫藤萝。也许是出于失落而又不甘的情绪,回家后我便把它随手夹在一本不常读的书中,却要以此留作纪念,像是皇帝把不喜的妃嫔打入冷宫中还要她叩谢皇恩。我竟有了高它一等的威严!
不知过了多久,我无意中打开那本书,没有某些花草腐烂后的怪味,却有丝丝甘甜的香味从书中幽幽传来,这倒让我有了联想诗句的趣味,“和云流出空山,甚年年净洗,花香不了。”词人张炎是在春天游玩水滨,有感而写。更恰好的是我的这一小串紫藤萝,也是在春天开花,生于南湖水滨。这让我不禁联想到,或许张炎当年闻到的这不了的花香,便是这紫藤萝的呢?这又给这串小东西平添几分风雅的意味了。
那淡淡的香味,消减去了湿润的水分,清新而干净利落。那一串赢弱的紫藤萝将它自己都融入了书页中,留下浅浅的枝条脉络和清淡的香气;比指甲盖还小的花瓣,羞怯的躲在书页的缝隙中。虽然我不曾因此想起那紫色的魅影,但我竟又被这一串早早失去生机,小小的紫藤萝给诱惑住了。
书的名字叫作《古文观止》。托着那一串可怜的小东西的福,无论我看过多少书,这本古文繁多的著作,我总也忘不了它。虽然我常常半途中被那丝缕的香气勾去它所在的那一页,没法静心将这本书从头至尾看完,实在是对不住。
现在,我已经离家远走,正处于求学的漫长旅途中,那南湖水滨边上的紫藤萝我也不知道,它现在还尚否存在,即便存在是否又还能重新拥有我未能有幸见过的旺盛和活力呢?
我或许只能记住夹在书页中,那丝淡淡的紫藤萝花香。
(作者系文学院2020级学生)
编辑:李若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