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雨娇
最是悠然杏花雨
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杏花团团簇簇地开着,最温婉,最烂漫,像碧水,轻盈涟涟。
后庭的杏花一年一见。初开时星星点点,接着便是小团小团地挤在一处,密密匝匝的样子。灰白虬枝之上,粉红花萼,白嫩花衣,一点也不张扬,是安静内敛的温婉姿态。
杏花没有牡丹艳丽,清雅与莲有别,恬静和玉兰相异,但它的美最为余韵悠长。一月寒尽,二月春生。它于乍暖还寒之时翩然而至,水墨晕染一般绽放,初现时如浓墨,花芽儿饱满艳丽,花枝却黑瘦虬劲;后经时光渲染勾勒,花瓣精致,纹理细腻,色彩淡雅,流动的笔触似乎能与生命共鸣。它素净、澄澈,又有生机,柔美鲜活,让人心生欢喜。
提及杏花,似乎太易与小巷人家相联系。无他,唯其多用于呈祥而已。“杏”同“幸”,因而寻常人家在院里栽一棵杏树。它开花时虽没有妖娆的颜色,可杏花微雨,花影绰绰,与孩童的惊呼雀跃交杂在一起,却别有一番风味。
故乡家家会腌杏花。在花开五瓣成圆满之时,于树下撑起一面布,用细竿敲打着枝头,杏花便或零或散地坠在宽布上。将花粗粗地拢一拢,捻去花萼及残枝落叶,再用水细细一洗,便能得到半篮多的净花了。它们娇娇地卧在竹篮里,软软的,凉凉的,像是山野之中的朦胧烟霭。回来再将这软香阴干,淋蜜或拌糖。一层又一层的甜蜜,让嫩生生、水润润的花瓣渐渐失了颜色。被糖浸透的花换了身份,被封在坛子里,不见天日。
清秋煮酒,开坛子,舀一勺杏花蜜,放入白净的瓷碗中,用滚酒冲开。腌渍后的花瓣已偏透明,于酒中沉浮,轻薄似云似雾;后又升上来,锁成一片。像这起伏纷杂的人生,磨难痛苦过去后,我们与生活和解,平静下来,淡然下来,除去浮躁,理想还在。酒液澄澈,微黄夹粉,各味齐聚,回味绵长。
而那些没有被打落的,则结下了青绿小杏。孟夏之月,万物渐丰,新杏也小得盈满,转为浓黄,点缀在翠绿之间,黄橙橙、金灿灿。后庭的那棵是甜杏树,甜在肉,香在核。摘下一颗饱满黄杏,掰开时蜜汁淌出,杏肉软糯出沙,香甜柔软,连风中也带着几分甜美;砸开杏核,剥下那褐色的核衣,露出白嫩的杏仁,清甜生津。
众花之中,大抵只有杏花最贴近日常了。杏花可入药,可煎酒,可做糕;花开时可观赏,花败时则孕育新果新核,以己之身融入这万千世界,带来祝福,送上甜蜜。
杏花平凡,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坚韧。它很特别,旁的花都是先发芽再开花,独独它是先开花再发芽结果;它来得最早,春寒料峭、寒意未消之时就立于枝头,随后便一头扎入了这茫茫尘世,寂寥地开,寂寥地败。
如果仲春的清风能让它逸出自己的身子,我想那一定是位清秀柔婉却又坚韧的女子。她开在枝头,无芽无叶,一人面对这料峭清寒,看着潇潇冷雨打湿自己的衣襟,等待自己的芽叶归来;却在无边的空茫静谧之中为世人降下福泽,迎着晨曦微笑。
又一年杏花深深,它静静地来,悄悄地去。
(作者系公共管理学院2024级本科生)